《设计的大地》连载5——设计文化的再定位和再本土化
发布时间:2014-09-24 来源:北京工业设计促进中心
盖·朱利叶(GuyJulier)
英国布莱顿大学设计学教授、南丹麦大学设计文化客座教授、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当代设计理论研究员
[ 摘要]
现代社会中,设计通常与城市体验紧密相关。虽然设计与乡村并非完全无关(比如,一些设计师将工作地点设于城外),但在主流的观点和设计论述中,绝大部分设计实践和专业工作都被置于城市中心。值得注意的是,看上去甚至可以说设计是被鼓励聚集于城市的“创意园区”之中。结果,这种集中本身也变成了现代性的标志之一,成为一座城市在全球化过程中的必经之路。一般来说,消费者文化也代表着一种城市的、现代的活动,象征着商品交换过程中可以企及的最高点。购物,尤其是除了食物等生活必需品之外的消费,无可避免地变成了城市生活的乐趣所在,消费本身也变成了经由设计师设计之后的一种城市生活。于是,“设计文化”这一概念也就首先被等同于一个过程,一个体现着设计师的劳动、设计品消费、产品生产和循环之间内在关系的过程。然而,这一发展过程中,与乡村有关的设计思考却被忽视了。由此,乡村与城市在文化构建方面形成了二元对立。而在设计文化的概念中,乡村被理所当然地置于主流之外。在拓展设计文化发生范围的当下,也是时候重新思考这个二元对峙问题了。
本文的第二部分试图寻找一种全新的思路,以重新思考在“获取”和“使用”之外的消费问题。文章将消费视为一张由人和事构建而成的网络,在这个网络中,“没有任何事物是一座孤岛”,推而广之,设计也就成为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由此引申开来,本文将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思考设计文化发生地这一问题。设计文化可能存在于城市之中,也可能存在于城市之外,甚至可能打破“城市/ 乡村”这种划分范畴。
对峙的城乡
但凡有关城乡关系的讨论,很难不陷入二元论。即使避开城乡不谈,我们还有一系列其他容易落入相类似窠臼的二元对立双方,比如:工业/ 农业、孤立/ 联系、现代/ 传统、快/ 慢等。不论是在个体选择栖身之所还是在选择生活方式的层面,甚至是在公共政治以及社会实践的层面,这种二元论都能提供“更为简便”的选择,使我们更容易做决定。
毋庸置疑,这种二元对立在历史中和文化上都曾被不断强化。多个世纪以来,在多种文化之中,口口相传的故事和视觉作品均将杂乱、令人迷惑、艰苦和矫揉造作的城市体验与有规矩、容易理解、舒适自然的自由乡村生活相对立。[1] 然而,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乡村为我们带来的不仅仅只是视觉美感, 还能够让想象力得以发挥。
自2005 年以来,全球已有超过半数的人口为城市居民。这一数据被广泛引用证实了工业化和城市被置于越发重要的位置。然而,假如我们想要挑战城乡划分这一基本概念呢?城乡之间的区别会越来越清晰吗?还是会有一些无法界定的模糊地带?比如说,包括米兰、哈瓦那、圣彼得堡和首尔等在内的全球二十八个主要城市有没有可能在2025 年缩小? [2] 虽然有中国学者认为这些城市缩小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它们当中有二十个还同时处于全球膨胀速度最快的三十个城市榜单中。但是,城市缩小问题会引发我们对城市结构、作用和意义的再思考。比如,美国城市底特律走向衰败,导致大量土地被用于耕种和养殖,乡村生活方式入侵城市版图。[3] 与此相类似的还有被美国封锁在商贸圈之外的哈瓦那,它变成了绿色生态城市。
在设计方面,设计论述、政府政策、设计教育和专业机构以及那些持续作用导致“设计与城市密切相关”这一观点不断被强化的人与事,反过来也为加深城乡划分添砖加瓦。设计似乎跟乡村无关,乡村是天然形成的,城市才是人造的。
在设计理论研究领域,1970 年有两个打破了城乡二元理论的案例出现,分别来自克里斯托佛·亚历山大和比尔·莫里森。亚历山大关注生活结构和系统,他揭示了其中既定的逻辑——我们如何构建家庭环境、办公环境和我们栖息之地的空间分布。[4] 莫里森则研究生物与人类资产和活动之间的双向依赖,探索以最小的能量投入获得最高效的食物生长的设计。这两个案例都没有涉及城乡概念。[5] 他们的研究似乎打破了这种对立,也突破了我们对于现代生活的种种想象。尤其是在莫里森的“永恒农业设计”概念中,有一项研究着眼于良性集约化。该研究打破了特定地点和范围的局限,探索物、人、知识以及技能之间的关系。
我将在本文的后半部分继续讨论“关系论”的相关问题。让我们在下文中先以更常见更主流的方式来设
讨论因为设计、设计生产、设计消费越来越普遍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设计和生产
设计角色和作用之一是着力于集约化使其扩大。[6] 设计工作室是一个将大量的工作时间倾注于物品细节、图像细节、空间细节的地方。设计师在这里跟客户讨论、撰写、修正并解读设计需求,分析产品信息或者使用者信息,然后做出大大小小的决策。这里有由电脑、桌子、椅子、墙与墙构成的空间、发布信息的黑板等组成的物质文化。而这一切的最终成果是投入大批量生产的产品。我们可以从以下这条信息中得到确定的数据:一个产品80% 的价值和影响力被确定于设计阶段。[7]
品牌的崛起为该观点提供了有力证明。品牌各有特点。[8]它们被开发出来,为产品生产、销售渠道以及服务都提供了统一计划。这一计划通常被为该品牌服务的设计师编辑、发表,并加以概括,成为品牌指南。品牌特色被提炼并诠释出最终结果。此后,该指南被运用于整个产品系列,并且在相应机构的环境中得以体现。它们是一种元数据[9],或者说是一种法则, 被广泛运用于企业标识(Logo)设计、企业书刊设计、产品视觉语言、室内设计、员工制服设计中,甚至被用于与客户互动方面。随后,品牌旗下的产品被一一投入大量生产,衍生出无数件。集约化的品牌设计投入通过品牌的物化得以扩大,并面向广大民众。
与此相似,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一个城市或者城镇的个性化特征应当如何通过该市(或者该镇)
方方面面得以体现。一个直辖市可以从经济、文化和社会等方面来制定发展重点,将这几方面加以组合也愈发普遍。就此展开思考是为了促使城市(或者城镇)在文化建设方面做出正确决策(比如说,建设博物馆、餐厅、剧院或者运动设施),从而吸引某一类特定职业的从业者和投资者前往。于是,一个新的区域会被再开发,而通过这种方式得益的获益者将不只限于上文中提到的特定人群。在这个过程中,设计和创意变得尤为重要。这不只是因为它能重塑某地,让其大放异彩,还因为重视设计也表示该地正在经历革新。如果现代设计在一个城市中得以集中体现,该地也会被贴上既新潮且具有改革性的标签,比如城市中现代化的公共空间。
这是一个循环。这些改变正在发生,随之而来的是相应的利益和投资:全球资本流入,地产价值提升,产生股票,资本盈余支持变革往前推进。经历这个过程之后,设计和资本逐渐汇集在城市范围内。乡村则被忽视了,似乎一个国家的发展越发具有只以城市作为典型的趋势。
设置创意产业园如今已经成为城市规划与发展中日渐常见的利好举措。有人认为,创意产业内部依赖于互相之间的创意和人群的交流来聚集财富。也有人认为,在这个行业中,工作和休闲之间的界限并不明确。还有观点认为,设计师和其他创意产业的从业者生活的固定模式就是在一天结束之后,离开工作室,走进酒吧和餐厅,继续社交生活。因此,在创意产业园区开的设计酒吧和餐厅有助于该园区的持续发展。[10] 此外,我们还可以看到城市的一种变迁。城市已经不仅仅只是设计生产的核心地点,还大有被转变成为设计大熔炉之势,变成一个以设计为潮流,通过不同方式大量消费设计的地方。
某些跨国公司将城市化进程视为战略部署和发展的资源。比如说,制造商明基在为摩托罗拉生产针对中国市场的手机之后,很快就开始生产自有品牌手机。该公司在台北设立了生活方式设计中心,招聘了超过50 名设计师。为提升国际影响力,在巴黎和米兰也组建了设计团队。明基在台北的生活方式设计中心不过是众多类似企业的设计中心之一。[11] 从2000 年开始,福特、河间岛(River Island)、索尼和诺基亚纷纷在伦敦设立全球设计中心。这也说明设计中心可以远离产地和市场。事实上,通过这些案例,我们还能看到这些跨国公司的设计和模型中心都设在新产品能够成型并且容易被接纳的地方。
其中原因之一是在类似于伦敦这样的都市里,消费者既愿意尝试又能让设计师产生灵感。还有观点认为,一个国际化的城市也应当是国际市场的微缩版。另外两个原因是,第一,伦敦现在有大约386,000 人供职于创意产业,能够为这些创意中心源源不断地提供人力资源。[12] 第二, 作为“创意城市”,伦敦也鼓励这些公司在此设立创意中心。
设计与消费
毋庸置疑,现代都市生活显然已经被各色标志所占领。过去十年中,全球范围内设计产品崛起速度飞快。2010 年,联合国的一份报告证实了这一观点。该报告也说明了将这些产品定义为设计商品是因为推算出其在设计方面的高投入。[13] 在估算这一数值时, 报告还提出从2002 年到2008 年,在发达国家和发 展中国家,设计品出口额的增长至少翻了一番(从534 亿到1224 亿,中国为主要增长国)。
而在那些处于转型期(转向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家,这种增长更是高达三倍。如今,那些拥有丰富产品和服务的经济体越来越频繁地被提起,而且这二者被公认为是这些经济体取得领先优势的关键。[14] 这也说明,在全球范围内,设计品销售额在上升,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愿意在数量不断增加的折扣店里购买设计商品。日常消费领域的设计商品占领了步行街和网络。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与这种增长相伴随的主流学说是将消费视为个体行为,是个人在购买产品或者在消费过程中对环境的体验。消费也被解读为一种浪漫的慰藉,满足那些经历过一周无聊辛苦的工作之后而衍生出的个人欲望。[15] 它还被视为一种宣称个人权利的方式:品位象征着权利,也是个性的民主化呈现。购物体现了个人的性格特色,是人群的划分方式之一,也是个人成功的象征。[16] 步行街和购物中心是消费行为的发生地。这个城市空间正是为了让独立个体完成工作、储蓄和消费全过程而存在。在这里,日常生活中的审美泛化得以抵达顶点。[17]
城市在设计促进消费的过程中被视为主要推动力。城市设计的发展致力于促进购物中心以及步行街的商业繁荣,甚至就连店铺与店铺之间的休息区也都在为了促进消费而努力。这部分公共空间设有供消费者小憩的长椅。长椅的设计与商场里其他设计所使用的视觉语言别无二致,无时不在提醒消费者们身处何地。这些长椅往往由坚硬的材料制成,并与周围的购物环境相呼应,以便让购物者不间断地接收“信息” 并且最终开始购物。
同样,美学化的现代生活图景也始终离不开城市, 它需要集中的购物空间。在这里,人们可以对商店和品牌进行比较。它们就是为了逛街购物这一项活动而存在,为览胜般的购物之行提供情境,成千上万的人共享着这个情境,他们的诉求互相类似又各有差异。
设计文化
现在,我们已经了解了设计论述何以集中在城市范畴。这些观点包括设计师愿意扎堆工作,设计的集中能够从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方面成就城市当权者的雄心,可以提升城市品牌效应。然而,如今,产品涉及的空间是分散的。产品不同部件被置于不同大陆生产,然后在类似于深圳这样的城市组装,再被运到不同销售点。销售方面,网络成为步行街、购物中心之外另一大量销售的渠道。购物中心和网络将常见的消费行为带到城市及城市附近。网络作为新的购物空间,也为消费行为的传播起到重要推动作用。
与设计的崛起相伴随的是人们开始使用新的方式来描述它,反过来,其社会意义也促使人们用新的眼光审视它,也许未来还会出现新的设计实践方式。设计行业内就业岗位的增加和商业活动的日益频繁,设计生产分配的不断增长,以及消费如何将一系列原本毫无干系的行为联系在一起也变得越发重要。如果将这些因素汇聚在一起,考虑它们之间如何相互关联并产生互动,它们也就可以被作为整体纳入设计文化的研究范畴之中。
设计文化独立存在,但是在学术领域中尚属新兴。作为研究对象,它总被认为是一个包括了物质资源、人力资源、技术、知识和活动的链接,设计在其中均具有重要意义。“设计文化”这个词本身已经变成了一种带有宣传性质的说法。提到一个地方的设计资产时,人们大都会用“设计文化”,而非只提“设计”二字。设计学校和设计组织等机构,则是把设计师和专业人士联系在一起的人脉网络,是可以看到或者体验到设计的地方,也是将设计与文化相结合并形成流行风格和完成设计实践的地方。但是,文化并不是依赖于设计或者是影响设计的唯一元素,“文化”这个词意味着以设计师的方式处理生活各个层面的问题。
作为一个学科,设计文化研究这些过程。[18] 它坚决关注当下,试图同时阐释其历史形成过程与未来发展动向。它打破了设计研究的既有方向,比如之前互相孤立存在的工业设计或者平面设计,将休闲方式、居民区、网络社区这一类的情境作为研究对象。而这些情境又是由诸如酒店、街道和电脑等各种事物组成的。此外,可能还会包括视觉传达设计,比如引导标识、指导手册或者平面设计的界面。它还会关注构成这些情境的不同设计媒介组合。同时,上述情景也需要人的参与。所以,人在这些情境中的活动也是研究对象——人与这些情境如何相互作用相互影响。
在设计文化中,我们将设计作为一种社会实践。通过这种实践,我们可以研究设计的社会意义,设计如何运转,如何为人所用,又如何受到影响。在这种情况下,设计文化研究通常也会涉及设计之外的消费,并且打破消费是个人化行为的观念,将消费视为一种带有公众参与性质的行为。我们关注的不仅只是设计行业内部的林林总总,还包括产品的生产、加工、分配、推广等,以及对物品、空间及图像的消费。我们感兴趣的是存在于它们之间的那些信息、知识、理解、情感表达,它们是否流动以及流动方式。事实上,设计文化研究的关注点是“相关”。
另外,设计不仅仅只限于视觉,它还有关乎触觉、味道、质地、声音、重量、温度和其他多种感官功能。这一点也许显而易见,但是如果深入了解,它将会带领我们超越设计,落到视觉文化层面。如果说观看是象征性行为,跟设计物品和环境有关的实践则更加实际具体。学习使用具有实用功能的物品将会涉及一些具体知识,而这些知识是人类共有的财富。通过观察和模仿,人们会在有意无意间完成学习的过程,学习如何做事,如何排队,购物时如何付款,如何使用智能手机。这些活动并不简单,而人们的行为模式也需要高度一致。
更重要的是,观看通常需要观者本体和观看对象之间进行交流。如果涉及设计物品或者环境,常常还需要经过不同的形式和多次反复。设计是系列化再生产,因此,我们才能够在不同的地方,体验到同一种设计的不同形式。当你骑着一辆特制的自行车时,也有可能会看到别人也骑着它,你还可能看到它被陈列在一个商场里,或者被刊登在某杂志的广告上。虽然品牌表现出独一性,但是人们会通过不同的形式了解产品,产品也会以多种方式实现物化。
因此,在设计文化中,我们必须要考虑多样性。设计新闻从业人员和策展人通常都会致力于使设计品看起来独一无二。刊登在杂志上或者是陈列在画廊里的知名设计师作品看上去跟仅此一件的艺术品别无二致。但是,设计品和日常生活中的环境是复杂多样的,而且它们之间还相互依存。比如说,《自行车保养指南》要成为有用之物就必须要既有自行车又有人在车和《指南》之间作为媒介。
日常实践研究多样性的概念和关系能让我们明白设计师的设计行为相互关联,消费也不仅仅只是对单一物件进行交易的个体行为。设计必须与多重网络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消费包括套、群和组合,而这些都需要相应事物的参与才能顺利运转。比如说,电饭锅并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工具。它需要干净的水、电、放置米的空间和一个煮饭的场所。当然,如果没有米,它就不具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此外,它还需要有某种形状和大小的餐具,与米饭搭配的其他食品。使用这个电器还需要了解能使它运转的相关知识,适合使用的时间和地点等。作为一种主要的饮食工具,它还代表着某种情感价值,甚至在由食文化构成的社会习俗和意识中,代表了某种文化意义。购买了一个电饭锅,其实是购买了一个“米饭”项目。[19]
设计师依赖于同一网络中的所有物品和行为。改变其中任何一个类似“项目”组合里的任意部分都会对整个“项目”产生影响。[20] 同样,购物和使用的过程也不应该是互相孤立,它们也应当是社会活动的组成部分。电饭锅的存在和品质都与其他材料和服务息息相关,也是同一种共识和行为的组成部分。它们共同构成一项实践活动。此外,包含其中的还有一种“物质符号学”的过程。物品和环境共同构成情境、形成行为、增强意义。习惯性的使用会强调并稳固它们的价值,并会增强对日常生活的理解。在设计的商业世界之外,家庭也自有其设计文化。
毕竟,人们正是在家庭中,思考、创造、产生和完成类似于以米饭为主的饮食行为等一系列的其他行为和活动,比如摆放家具或者缝纽扣等。家庭中的品位模式、偏好和习惯与生产和消费相互联系。
关联和统一
思考日常生活中的实践也表示我们是在思考不同区域和范围中的组合,正是这些组合导致各式设计文化的发生。在前文中,我已经提到了设计论述偏重于纯粹的城市空间,说明了它如何完成商业实践,实现城市当权者的雄心,促进消费文化繁荣。当然,我们也可以认为设计文化就是在这些地方发挥了作用。毕竟,设计工作室的“配套”设施,比如画廊、独立设计品商店、设计酒吧和餐厅通常都开在创意园区。或者说,“符号化的街区”意味着在一个被清晰定义的空间里,设计产品和设计消费的密集交换。[21] 然而, 在考虑设计的角色时,如果将关注点从城市转移到日常生活,我们也就可以开始考虑设计的其他范围、特点和现实问题。
回到家庭的设计文化这个概念本身,还有一种提法叫做“责任地理”。[22] 家庭是一个地点,是一个定义清晰的空间,人们在这里为了发展或者完成某些展望,做出决策、进行活动。如何消耗或者保存能量,在诸如吃饭之类的日常生活行为中以何为重,与物质和民俗有关,也跟持有相同关切的外部世界相关。
家庭是相关联的空间,将事件、人和观点集合在一起,并可以扩展至更大的范围。[23] 我们可以从家庭内部和外部关系发展过程中扩展出互相关联的范围。从家庭可以推及社区。社区跟家庭一样,也是一个组合,虽然这种组合里不一定只包括了能够说明其特点和运行方式的严厉法规和公告。比如说,作为一个国家,会有诸如法律体系、教育体系和军事系统构成的一系列机构。这些机构相对来说还比较简单。复杂的是让这些机构组合成统一体,让人和事物组合在一起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并且具有完整的逻辑。“统一体”是一个“将事物通过相互间的异同组合在一起的结构”。[24]
家庭、社区、村庄、城镇甚至是遥远的边境都是法律实体。它们由某些特定法律所划分,这些法律能够确保它们能够通过不同方式,关注不同重点,作为社会体和经济体正常运转。但是,它们同时也会被一系列常见的日常实践所定义,它们是相互统一的。后者说明它们在运转过程中可以灵活多变,或许还能够突破历史上城市和乡村的划分。
乡村/ 城市的再划分
2009 年,我跟英国包曼·莱恩斯建筑师事务所共同开始了一项名为“独特城市”的研究。英国东南部一家区域发展公司委托我们研究乡村如何通过专业化实现再发展。[25] 有几个小地方正是通过专注于某一领域的发展而闻名于世。我们感兴趣的研究对象包括:威尔士的马汉莱斯,该地区得名于绿色能源项目,以及因户外运动中心而扬名的德国埃姆歇。
我们研究过的另外一个案例是位于英格兰和威尔士边境的上威河镇。这个镇上有大约2500 个居民,开着35 家二手书店,每年还会举办一次年度书会。人们从世界各地赶来淘书或者参与被国内外媒体广泛报道的书会。这个小镇的身份特征不仅只是带来了遍及全球的名望,同时,与小镇居民的日常生活也密切相关。
比如,居民们需要干搬书之类繁重的体力活,而搬书正是书城特征的一个具体构成部分。这个小镇是由各种差异组合而成的统一体。比如说,不同的书店专注于经营不同类型的书籍或者是专为不同类型的客人服务。一家书店可以专门陈列和出售儿童小说,而另外一家则可以专营旅行类书籍和非小说类书籍。咖啡馆和旅店可以为旅行者提供住宿,为年度书会提供支持。有了网络,这里的一些书店还可以为遍及全球的爱书者和书籍收藏者提供图书珍本。小镇不断发展着,拥有并适应着“关联”的差异和无常。它的出现并不是刻意设计的结果,也不由任何一个公司控制,它看起来跟其他小镇别无二致。它的特点体现在小镇居民日复一日的行为习惯和过程中,也体现在具象的书、书店和书架中。虽然欧洲还有几个其他书城,但都是规划的结果而非自然形成。这些书城当然也投入了不少热情,举办了多年的活动。它们出现的意义在于说明乡村地区的发展不一定非要限于城市/ 乡村划分的囹圄。它们并不需要为城市服务,也不一定要走“田园牧歌”的风格路线。它们有自己的专业关注,以此定义自己,同时并非遗世独存,它们与外部世界和现实利益保持着联系。
另外还有几个其他的案例。不是每个城镇都可以成为书城,或者具有其他的专业发展,但是通过了解自身的传统、现实和相关情况,小镇可以为自己设计,也可以找到设计如何在其他环境中发挥作用。就像设计工作室一样,这里汇聚了知识、技巧、决策、行为和物质资源。它们自有一种审美趣味,不一定要为既定的商业观点或者定义设计的公众政策所限制。它们的成功与了解它们自身的构成部分息息相关,包括其中的资产、特点、人类活动和未来展望。
因此,在分析和加强某个地方的优势,发掘地方发展潜力时,设计文化模式将会是有力工具。通过了解设计、生产和消费网络的形成方式这三者之间如何互动,我们可以了解到它们之间如何互相依赖,甚至找到有利于促进它们之间关系更加健康稳定发展的方法。不论是城市还是农村,均能从中受益,还能突破只有几十年历史却一直只与城市生活相关的设计文化现状,对其进行重新定位和本土化。
结论
做一个概括性的论述说明我们如何通过设计构建一个更有持续性、更公平、更合理社会也许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这些论述付诸实践。
在这篇论文中,首先,我试图说明目前的设计实践情况,而非描绘含糊的未来。我希望人们不再仅仅关注设计和消费带来的壮丽景象。设计也许包括让人印象深刻的形式和结构,也包括擅长于视觉思维和采用相应技巧重新打造物品和空间使其变得流行的设计师团体和个人。他们活跃于在有创意感的城市空间中,构建出有魅力的社会环境。同样,消费还包括寻找和挑选生活必需品的这种简单乐趣。但是,设计还存在于一个汇集了多人多事的网络里。我认为,设计正是因为该网络而被嵌入日常生活实践。当观察设计作品和设计构建的网络时,我们也可以更加谦虚和安静。
为了将设计引入更广义的领域,维克多•帕帕奈克曾经发表过著名的论述——“人人都是设计师。每时每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设计,设计对于整个人类群体来说都是基本需要。任何一种朝着想要的、可以预见的目标而行动的计划和设想都组成了设计的过程。任何一种想要把设计孤立开来,把它当做一种自在之物的企图,都与设计作为生命的潜在基质这样一个事实相违背。”[26]
现在,我们有了更多的分析工具来了解“生命的基质”是什么,了解设计在其中如何起作用。我们也许更习惯于谈论生命的各种“基质”,而不是一种既定的“规划”。因此,对于生命“基质”的范围和位置、设计当下的作用和未来潜能,我们也可以变得更加具有批判性,更加具有想象力。
(图片说明:本篇图片皆为英国瓦伊河畔海伊小镇,盖•朱利叶提供)
[ 注释]
[1] 雷蒙德•威廉斯:《乡村与城市》,查托和文度斯出版社,1973 年。
[2] 联合国人类住区规划署,《世界城市状态》,2012/13,纽约:地球瞭望出版社/ 劳特利奇出版社,2013 年。
[3] 马克•比奈利:《底特律的归宿:美国大都市的来世》,纽约:斗牛士出版社,2013 年。
[4]C. 亚历山大、W. 石川、M. 歇尔弗斯坦:《模式建筑语言 :城镇、建筑、结构》,纽约:牛津大学出版社,1977 年。
[5] 比尔•莫里森、戴维•霍姆格伦:《永恒农业之一》,伦敦:英国环球出版社,1978 年。
[6] 斯科特•纳什:《集约文化:社会理论、区域和当代资本》,伦敦:赛奇出版社,2010 年。
[7] 约翰•萨卡拉:《赢家!现代企业如何通过设计完成创新》,奥尔德肖特:高尔出版社,1997 年。
[8]西莉亚•卢瑞:《 品牌 :全球经济的标识》,阿宾登 :劳特利奇出 版社,2004 年。
[9] 达明恩•沙顿:《设计电影院:好莱坞社区》,《设计和创意:政策、管理和实践》,G. 朱利叶和L. 摩尔编辑,牛津:冰山出版社,2009 年, 第174-190 页。
[10] 莎朗•佐金:《阁楼生活:都市变迁中的文化与资本》,新不伦瑞克:罗格斯大学出版社,1989 年。
[11] 约翰•R. 贝尔森、葛丽泰•鲁斯顿,《设计经济和改变中的世界经济:创新、产品和竞争,阿宾登:劳特利奇出版社,2011 年。
[12] 阿伦•弗里曼:《工作底表40 :伦敦的创意产业劳动力:2009 0 3 4 设计的大地 The Va s t Land of D e s i g n
年最新版》报告,伦敦:GLA,经济出版,2010 年。
[13] 联合国贸发会议,《创意经济:一个具有可行性的发展选择》,日内瓦:联合国贸发会议,2010 年,第156 页。
[14] 斯科特•纳什、约翰•乌里:《标志和空间的经济》,伦敦:塞齐出版社,1994 年。
[15] 柯林• 甘贝尔:《消费与需求和欲望的修辞》,《设计史学报》, 1998 年,11(3)期,第235-246 页。
[16] 西莉亚•卢瑞:《消费文化》,剑桥:政治出版社,1996 年。
[17] 麦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和后现代主义》,伦敦:塞齐出版社, 1991 年。
[18] 目前,南丹麦大学、伦敦传播学院和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均开设有设计文化方面的学位课程。英国布莱顿大学开设有《设计未来》的学位课程,该课程带有强烈的设计文化特色。
[19] 哈维•莫洛治:《物从何来:烤面包机、马桶、汽车、电脑和其他事物是怎样形成的?》,伦敦:劳特利奇出版社,2003 年。
[20] 哈伦•卡伊更:《土耳其产品设计和消费:一种物质符号方式》,布莱顿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 年。
[21] 里泊•柯斯可南:《符号化社区》,《设计》杂志,2005 年,21(2) 期,第13-27 页。
[22] 多琳•马西:《责任地理》,《地理记事》,2004 年,第86b 卷,1,第5-18 页。
[23] 诺迪杰•瑞斯:《公共介入的成本:碳排放会计的日常设计与参与的物质化》,《经济与社会》,2011 年,40(4)期,第510-533 页。
[24] 史都华•霍尔:《民族、关联和主导的社会结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辑,社会学理论:种族和殖民主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巴黎:巴黎出版社,1980 年,第305-345 页。
[25] 包曼•莱恩斯建筑师事务所/ 设计丽兹,“独特的未来:关于约克郡和汉博能发展何种独特乡村资本方式的研究”,为约克郡发展署所做的报告,作者: 艾云那•包曼、伊芳•迪恩、盖•朱利叶, 2009 年。
[26] 维克多•帕帕奈克:《为真实的世界设计:人类生态学与社会变迁》,第二版,伦敦:泰晤士& 赫德逊出版社,1984 年,第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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